第548章 不战即可屈人之兵

  第548章不战即可屈人之兵

  夜幕渐渐暗了下来,人马影影绰绰马上就要难分彼此,看不出个分明

  李信策马而立,手里拽着缰绳,脚底踩着马镫,皱眉凝思这支骑兵统帅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能够完全看穿他李信调兵遣将,追击埋伏的人,为何会昏了头寻这么一条死路呢?他本能感觉这其中必有诈。

  “将军,天越来越黑了,趁现在还能看的清楚,来两轮直射?”

  一个背着箭筒,手中拿着木质硬弓,脸上有一道旧伤疤的千夫长凑过来建议道。

  凹字地形克制骑兵不假,但可不克制弓箭。

  虽然这次追击万名秦兵只有三千带上了硬弓,三千人的箭筒中只有十支箭,还有数千箭矢在路上一轮抛射用掉了。

  但两万五千多支箭矢,也足够射死这不到三千的齐国骑兵两三轮了。

  李信严厉眼神看过去,在朦胧夜色中熠熠闪光。

  伤疤千夫长赶忙低下头,不敢对视,有些心虚。

  “想抢功?”

  “卑职不敢!”

  凭空一声噼啪响,李信一马鞭抽在伤疤千夫长身上,正打在没有甲胄防护的位置,当即便是一道血红痕记。

  伤疤千夫长闷哼一声,咬着牙,抱拳沉声道:

  “谢将军!”

  李信冷哼一声。

  “收起你的歪心思!想要军功,要走正道!诡计是用在敌军,不是用在袍泽!”

  万名秦兵一共有十个千夫长。

  三千秦兵带有弓箭,归三个千夫长管制,伤疤千夫长就是三个千夫长之一。

  弓箭直射杀掉这三千齐兵,以秦国军功制来算,这三千军功就会被记在三千弓箭秦骑身上,而三个千夫长的功绩是除了李信最大的。

  李信指着德水边上,现在还依稀可见面孔的齐军说道:

  “你能保证你的箭矢射人不射马,这军功你就拿!”

  伤疤千夫长沉默不言。

  不言,就是做不到

  德水边,韩信下令,所有人不得骑在马背上,将身躯藏在战马之后,将战马推出去在前面,随时做好藏到马腹下面的准备。

  这位齐国上将军远望越聚越多,却始终没有动作的秦军,神情肃穆。

  这是他有生以来打过最艰难的一场仗,但他冷静的外表下,藏着的却是一颗火热的心。

  李信,很早就扬名天下了。

  伐楚惨败错失天下名将之位,但依然是秦国有名的将军,在将军遍地走的秦国能排在前五。

  以三千劣势齐军,迎战李信挂帅的的万余优势秦军,这要是能胜

  “此战过后,天下当知我韩信之名!”

  韩信握紧拳头,低声振奋。

  凹字地型限制住了骑兵,而以战马为依托则可以防住弓箭。

  直射就躲在马背后,抛射就钻到马腹下面。

  弓箭不是指哪打哪的狙击枪,以秦军齐军双方步距,秦军箭矢全射完,最多只能得到三千匹刺猬马,难伤到一人。

  废掉了骑兵,再废掉弓箭,韩信将秦齐两军的差距至少缩小六成。

  “李信不会射。”

  涉及自身生死,张良不得不出面参与,打仗上的事他也“略懂”一点。

  “韩将军对这些马可还有其他考虑。”

  “自然是有的。”

  目空一切的韩信不敢怠慢这位比女子还美貌的张子房,认真答复。

  从韩非、嬴成蟜、吕不韦、田氏三兄弟,再到韩信,深入接触过张良的人就没有一个不重视的。

  有才不在年龄长短,这个年纪轻轻的张家家主不是尚在成长的水蛇,而是已经可以搅动天下风云的蛟龙。

  “田单火牛阵?”

  张良轻问。

  “正是如此,照猫画虎,给秦军来一个火马阵!”

  韩信点点头,一副英雄所见略同的模样。

  “要蒙上马眼,以免马畏惧不前,甚至掉头冲锋,乱了我们自己的阵型。”

  说着话,张良率先从衣衫上撕下了一大长布条。

  韩信闻言,对这位张子房更认同了。

  若说能说出田单火牛阵是因为读书多,那能考虑到马畏惧的问题就绝对不是光读书能想到的。

  牛脾气牛脾气,牛倔劲上来不管不顾,前面竖着刀锋也敢冲锋顶上去。

  但马不一样,马会受惊,一轮箭羽可能就会把马射回去。

  韩信就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蠢货纯粹是浪费生命。

  “马能看到什么,是我们说了算。”

  他笑着道,然后搭手在头顶,眯着眼望向密密麻麻的黑甲秦军。

  “就看李信舍不舍得这三千匹马了。”

  李信不舍得,马比人贵。

  能训练成战马的马,比骑兵贵。

  三千齐兵李信不在乎,杀了就杀了,但是三千匹战马,这可是实打实的战略品,家大业大的秦军也不能随便丢三千战马。

  大秦帝国打匈奴,输送了五万匹战马,那几乎是嬴成蟜战马资源的家底子了,剩余不足万匹。

  李信狠抽伤疤千夫长一鞭子,除了抢功以外,更多的是怒手下竟然要射死三千匹战马,简直是个大败家子!

  二皇帝说了,最好活捉,但不活捉也行,给了李信宽松的处置权。

  但这个活捉指的是人,不是马。

  能活捉三千齐兵不活捉,都杀了做军功。只要形式走到位,那问题不大,李信没有想法。

  但若是能缴获三千匹马,不缴获,全射杀了,李信自己都没办法原谅自己。

  马要是能缴获,必须缴获!

  战场上,骑兵是能决定胜负的最强兵种,这是当前兵家主流思想,李信也认同这个道理。

  “禀将军,全军皆至!”

  亲兵大声报告,这是李信先前下的命令,万骑都到向他禀报。

  李信嗯了一声,精气神一下子就提起来了。

  他领军二十万在楚国大败,而王翦领军六十万灭亡楚国,这件事让他记住了一个“稳”字。

  他明明带出来一万军队,凭什么带三千就要去冲敌军军阵?

  是,对面齐军只有三千人。

  同等数目下,秦军天下无敌谁也不惧,但着什么急呢?

  这支齐军已经自己走上绝路,为什么不等优势扩大到最大再发动攻势呢?不能给敌军一点翻盘机会!

  当初要是他领军六十万伐楚,昌平君突然造反断了他后路又怎么样?回头一起吃掉!

  能运营到死的局,玩什么极限操作?

  “投降不杀,全军齐呼。”

  这位青年将军坐直身子,扫了一眼身边这一万名黑甲,底气大涨,自觉沉稳了不少。

  他特意要等一万人全到,也有以此军阵压迫敌军不战而降的意思。

  陛下亲口吩咐了,能达成就要达成,三千军功哪抵得上陛下青眼相待?

  刘邦的人情世故都落在诸将眼中,李信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受到了影响。

  李信不认为听陛下命令算谄媚。

  “投降不杀!”

  “投降不杀!”

  “投降不杀!”

  万名秦军齐声呼喊,像是在这夜幕下打了一个又一个惊雷,震得德水浪涛都矮下两寸,打不起来大浪花。

  黑夜似乎都畏惧虎狼之军的气势,来慢一些,挪着脚步,小心翼翼地凑近。

  但是齐军没有畏惧。

  背靠黄河,一身水蓝色简陋甲片甲胄,手中持有青铜武。

  身陷绝境,对面又是天下第一的秦军,要迎战的国家是齐国君不敢交锋试探,干脆利落投降的秦国。

  招降之声阵阵,齐兵却少有人眼神动摇。

  他们的王为了掩护他们,以两千人去主动冲击秦军赴死,他们又怎么能背叛他们的王呢?绝不可能!

  韩信掏掏耳朵,轻蔑一笑。

  [不过尔尔,真是白费力气!

  齐兵军心不可用,他又怎么会在黄河岸边摆阵?

  齐兵最令韩信欢喜的,就是军心。

  田氏三兄弟在齐地的声望无以复加,齐王田儋义薄云天的名声传遍千里,齐人莫不爱戴,皆愿效死力以报之!

  齐国在初期能挡下天下第一名将,武城侯王翦的凶猛攻势,不是靠的家国大义,而是靠田氏三兄弟的个人魅力。

  这是张良定的路子。

  先宣传人,聚势,再以势复国。

  从田单火牛阵,一鼓作气复七十城后,齐国就比较吃个人崇拜,张良因地因人定策。

  至于王室号召力,早在田氏代齐后,为了避免原姜姓吕氏的齐王室复国,就被田氏自己打压的不成样子,这是政治正确。

  韩信转过身。

  齐兵皆从战马身后窜出一个身位,面对着这位首至齐国就登顶武将最高的上将军。

  韩信踱步,眼神在齐兵身上梭巡。

  大多数齐兵都以坚定眼神回应,眼底有死志,却也有少数几个眼神闪烁,不敢直视,似乎是有别的心思。

  韩信没有点出这几人,这很正常。

  人越多就越不好控制思想,生死关头,不可能每个人都不抱有必死之心,尤其是在秦军招降可能活命的时候。

  但这不重要,大体是敢于赴死的就好,人是从众的。

  当战争开始,生死之间的界限模糊不清,身边所有人都奋勇向前嘶喊着杀敌的时候,那少数畏惧欲投的齐兵就会被同化为勇士,死战不退。

  韩信抽出佩剑,斜指地面。

  “我韩信就站在这里!迎战,我第一个上!撤退,我最后一个走!”

  齐兵沉默,却仿佛有火苗从他们身上冒出来,勾连一片,越来越盛。

  “背靠黄河,我们已无退路,胜则生,败则死。”

  入齐以后,拜上将军,打的王翦节节败退,齐国一统有望。

  带领五千齐国精骑,深入魏国,潜至大梁,未遭发现。

  战事少而战绩凶的韩信爽朗大笑。

  “吾乃齐国上将韩信!听吾令,此战必胜!活人带着死人骨灰,我们一起回家!”

  回家。

  虚无的蔚蓝火焰冲上夜空,似是要把天地都烧出一个窟窿。

  回家

  在夜色中,在马匹掩映下,数目难以数清的齐军沉默着,手掌攥紧,眼中迸发出可从黄河直射到东海的光芒。

  回家!

  齐军归位,严阵以待,韩信脸有血色上涌,夜色都难以压下去。

  压着王翦打,是靠着伐秦天时,齐国地利,田氏人和,随便来个懂兵法的都行,不算本事。

  今晚这一战,才是真正证明他韩信的一战!

  “可惜不是王贲在此,李信还是弱了些。”

  韩信喃喃自语。

  “若是秦军不来攻,当如何?”

  张良声音细如蚊呐。

  如果他是秦军主将,肯定不会进攻,就这么干耗着。

  齐军粮草不济,又是背靠黄河无路可退,早晚会被困死。

  不战即可屈人之兵。

  韩信本能握紧长剑,下一瞬,意识到说话的是张良就泄了力气。

  这种动摇军心质疑主将的话,换一个人他这一剑就斩落人头颅,以正军威!

  “子房看的兵书虽多,但却不是我兵家门生。”

  张良蹙眉,他想不通自己哪里错了。

  韩信淡笑道:

  “兵道,就是一个‘争’字!万名秦军对三千齐军要是还围困,那他还打个屁仗?兵数不过三万就算不得主力,决定不了战局,这些都是局部争斗。局部争斗不看伤亡,只看谁先占住,取得战机。”

  张良扭头,用一种“你是不是拿我当蠢货”的眼神看着韩信。

  “韩将军,这场仗哪里来的局部战斗?我们只有三千人,秦军只有一万人,这里是唯一的战场。”

  “子房所言极是,若你在对面,我已败了,但是。”

  韩信话锋一转,语速极快。

  “你能跳出战局做出最准确判断,是你从来不经沙场。李信不是,李信伐楚之战指挥二十万秦军。眼下这场战斗,就算他再重视,也只会当做局部战争来做判断。

  “就像我,吃惯了山珍海味之后,再去吃以前救命的饭团,一时间也难以细细品尝其味。”

  韩信舔舔嘴唇。

  “那片树林他没追进去,确实出乎我意料之外,但除了摆脱一段路以外也不是全无所得。我们没在林中停留,李信脑中定会闪过‘我是诈他,林中没有埋伏’的想法。

  “是人就会不可避免地生出一丝懊悔之心,李信贪功冒进,此心更重。这次我们身陷绝境,他经历树林之事会怀疑我们又在耍诈,故等兵马。眼下兵马皆到,那可是一万人啊”

  话未说完,大地震颤,秦军列阵推进!

  继长平之战后,为历代兵家门生必学的德水之战打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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